坐在我右前方的小子,毫無表情的臉撇向右方40度,彷彿什麼都跟他無關,對於我的自我介紹Bala, Bala置若罔聞,什麼理解他的世界,什麼生活很鳥的事等等,都毫無反應。我心想「果然鐵板一塊」,不由得將前傾的身體往後靠,這小子不願意跟我接觸。

 

據說小光從三下開始,就容易有情緒失控的現象,常有暴走尖叫的狀況發生。曾有一次失控,眾人都無法安撫他,只好靠一位強壯的老師從後面抱住,直到他安靜下來。升上四年級後,情緒狀況更糟,導師稍微的糾正,就會引起小光的情緒爆發;而更傷腦筋的是:他不說話了!在家會正常的交談,在學校卻不願意說話,只跟一兩位小朋友會說些話,其餘時間都緘默。導師很頭痛,不知如何是好。

 

接觸!接觸!是的。與其說他不願意跟我接觸,還不如說他不願意與這樣的我接觸。他被老師帶來,看到一個像學校其他人一樣,一副關心他的樣子的人,而誰知道會不會又是一個來告訴我「應該」怎麼做的人。

 

我認為完形最重要的精隨是接觸,有機體跟自己的內在接觸,以及與外界的接觸。而就關係取向而言,沒有接觸,關係就無從建立。即使案主侃侃而談,沒有接觸,就不可能存在會心。

 

因此,我需要讓他願意與我接觸。怎麼能與他接觸呢?對我而言,將自己封閉起來的孩子,不願意與外界接觸,顯然是種「無言」的抗議,對於被宰制的抗議。因此,而我是被學校找來的,小光很自動地就將我與其他人歸類在一起。

 

我知道關心是無用的,因為關心的背後被視為一種宰制。因此,我從自攜的遊戲袋中拿出黏土,自顧自地玩了起來。戳戳捏捏捶捶,沒有半點引起他的注意。我突然問他:「你知道我最會做什麼嗎?」毫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彷彿我是神經病,然後又再撇頭回去。

 

「我最會做大便!」

 

小光噗哧一聲,沒預警地笑了出來。這一笑似乎是因為大便打中小光內在的某些東西,衝破他那毫無表情的面容。我認為因為大便對成人而言是髒的,是種禁忌。因此,當我那麼自然卻又自豪地講我最會做大便時,我打破了大人的禁忌,也打破了我與小光之間的藩籬。

 

初步達陣,顯然他願意與這樣的我接觸。於是我做了「小大便」、「中大便」、「大大便」、「超大大便」,並繼續做大便上的蒼蠅。小光開始用眼睛看我的這些大便,然後笑得開心。有趣的是,他一方面很想聽我說這些大便的事,一方面又用手將耳朵摀住。雖然我知道摀住耳朵有拒絕的意思,因為他太快與我形成接觸了,這讓他有些遲疑,但終究他沒有用力地摀住,只是做個樣子,顯然他對我饒有興趣的。因此,我輕輕的反映他的另一個顧忌,即他被教導不應該聽或談論這些東西:「很想聽,又好像聽了不好。」反映他內在的矛盾。

 

有了初步的接觸成果,他不再面無表情,臉色也緩和了。我則繼續加碼,在捏大便的過程中,詢問他是否有同學尿褲子?不意外的,他沒有回答。我則繼續說我小一的時候,有同學尿褲子的事。說著說著,我跟他說我還會畫小雞雞尿尿,然後就跑到白板那,畫了個尿尿小童。小光轉過身,不願看,然後又轉回來,一邊看,一邊笑,重覆了好幾次。

 

無三不成禮,我向小光表示我會發出放屁的聲音,然後我鼓腮,用雙手壓臉頰,果然發出「放屁」的聲音。他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我反映他也會。就在他做出這個動作時,我確定他願意與這樣的我接觸了。我知道他接受了我的邀請,讓我試試看。而我反應他也會,看見他也會,對他而言是重要的。因為被宰制的,那份憤怒來自於不被聽見,不被看見。

 

因著這樣的被看見,他繼續做,並且開始用嘴巴發出我無法發出的聲音,我非常驚訝他的能力,並給予他讚嘆。他有些不好意思,將身體彎到椅子旁,我也彎到椅子旁,我持續反映他做的特技。他後來更展現不用手就可以挑眉、動額、動耳的絕技,我的驚呼讓他欲罷不能。

 

可是一進辦公室,他馬上面無表情。我伸出手希望與他擊掌,但他只伸出食指與我食指交擊,我謝謝他。顯然他開了一扇門給我。

 

第二次諮商時,小光帶著扯鈴進來,神情不再冷漠。我模仿上次他以手發出的放屁聲,就笑出來了。所以小光是希望與這個世界接觸的,一旦這接觸對他而言是自在的,他就願意敞開自己。而帶來扯鈴是因為上次我看見了他,他希望持續被看見。因此,他對於我桌上所擺放的粘土、媒材等毫無興趣,而是開始扯鈴。我很羨慕會扯鈴的人,我的孩子國小時也有一段時間玩扯鈴,我也跟著玩只是技術很差。所以,對於他所展現的扯鈴技術感到讚嘆,而可能鮮少被看見的他就更賣力地展現更多的技能。我很好奇他怎麼會的?花多少時間等等?他都只是點頭或搖頭來回應

 

他對桌子的媒材沒有興趣,我沒有要求他要做甚麼,他四處走動。在走動的過程,我發現他他會注意到不去破壞到物品,而當他穿著鞋在沙發上跳時,我請他脫鞋,他也能合作。並沒有產生暴走或情緒的暴發。也許是因為我設限的方式與導師不同,總是先表達對對方需求的理解,再表達我的困難。然而關係本質上是如此的,當我願意尊重你,你也會願意尊重我。所以當我展現對他的尊重,我的設限,小光就可以接受。反之,他之前的失控尖叫,顯示出他覺得並沒有得到外界的尊重。

 

他在走動時,我再次使用粘土做大便。他露出笑容走到我身旁小聲說大便我對於他說話沒有太大的訝異或追問,而是說:「對啊!我最會做的就是大便。」小光說不說話對我而言並非重點,而是他是否願意與我保持接觸。而我知道他本來就有說話的能力,因此不需要把他說話這件事過度重視。因為周遭的人都把他說話這件事看得很重,與他相處的目的很明顯是想要他開口,這樣的接觸對敏感的他而言是種壓迫,或者說是有目的的,而非真的想與他內在進行真實地接觸。而對我來說,我知道他只要覺得安全、自在,自然就會開口。所以,我不需要關注說話這件事。拿圖形打孔機在紙上打出圖案看了很興奮,也拿其他的打孔機打孔。就這樣,或多或少開始與說話。

 

小光看到櫃子中打地鼠機,礙於櫃子被鎖著,無法拿到。我於是建議我們自己來做一個。於是我們用粘土做地鼠,藉著我的引導與示範,他開心搥打黏土、將黏土甩在地上、用鞋子踩等,甚至開心地倒在地上,說自己快笑死了。對於被壓抑的小光,我認為讓他用身體充分地宣洩是重要的,讓那被抑制的能量得以釋放。因為過去被抑制,所以一下子要他放開是困難的,所以我得示範給他看,帶著他做,讓他知道在這裡可以好好表達自己,不需要擔心。順著小光想玩的遊戲,我給出一個空間,一個涵容他情緒、涵容他內在的空間。

 

下課鐘響,小光主動要求延長時間,我給予他一分鐘的延長。這要求顯出這空間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也說明他願意再向我靠近一步。結束時,他主動清理白板(因為上次沒有擦拭尿尿小童,被學校警告,小光記得,因此主動幫我擦),愉快地與我一同離開。

 

特教老師聽聞小光會主動跟我說話,感到很好奇我是如何做到的,因此請求讓她在旁邊觀看。我私心很希望能夠讓她進入遊戲室,如果更多人能給予小光空間,那麼就可以加速小光與這個世界的連結。再者,這個學校的特教老師非常用心,專業能力以及願意與其他專業合作的態度,也令我印象深刻。我常常覺得特教老師的專業關乎學校的穩定度,因為特教老師都具備很實務的技巧協助特別的孩子。然而,我終究沒有直接答應,因為我知道這決定權不在我,雖然也想慫恿小光答應,但這對於好不容易建立的連結可能帶來衝擊,我不能冒險。

 

今天換了地點,使用特教教室權充遊戲室,在輔導老師們的協助,總算有個樣子。這樣的地點對於小光是好的,因為更大的空間可以給他揮灑。他再度帶著扯鈴面無表情隨著輔導老師進來,而當輔導老師一離開,就馬上露出笑容。變化之大,讓我驚奇孩子對世界的敏感度。

 

小光對遊戲室一切都很好奇,我也讓他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這邊。我詢問他是否願意讓特教老師進來時,他二話不說,就直接將門窗關起來,而在外等待的特教老師就知道意思了。這與剛剛表情的轉換似乎有著相同的脈絡,他盡力地維護著他的地盤。其實我很高興他表達他的想法,而不是委曲求全,至少在這裡他可以擁有自主權。

 

他主動要求玩上次打地鼠的遊戲,並且開口說話。我則將黏土捏成不成形的地鼠,讓他盡情地打、揉、丟、踩。一度,他擔心發出的聲響會干擾到樓下上課,我一方面肯定他的貼心,但同時讓他知道在這裡是沒有關係的。這樣的保證讓他有一個安全的環境,不用擔心。這孩子缺乏這樣的環境。

 

這次他直到結束時才提起他的扯鈴,可能一來有新的玩具,二來他開始從希望被看見自己的能力,逐漸轉移願意以別的方式與我互動。我隨著他到操場,他表演空拋(這是設限到操場的原因),隨著上課時間到,他不斷嘗試卻沒有一次成功,我雖然希望他能成功一次,但時間的關係,我仍然表達我需要離開,同時表達我很願意下次看他再表演一次。他不死心地做了最後一次,些許落寞,但仍然結束嘗試。也許老天爺也要我們接受失落吧!

 

從第四次的遊療開始,小光每次都使用拼圖地板,而大多是用這些拼圖地板蓋成建築物,然後再毀滅此建築物(方式不一而足)。或許某些取向會想知道這些建築物到底代表什麼?小光在投射什麼?對這些取向而言,一再重複的主題,必然有它的意義。我也相信其中一定有其意義,但對關係取向的我而言,探討這些意義一點都不重要(而且案主認為的意義比治療師認為的重要更多)。重要的是,他表達了,我給出空間了,而這空間接住了他。這樣就夠了。比較累人的就是整個遊戲室常只能以「天下大亂」來形容,而收拾的工作就得花不少時間()。但小光幾乎都會陪著我一起收拾。

 

在外界的小光開始不一樣了,導師描述情緒調節較佳,衝突也能緩和,而且開始有笑容,並且開口說話了。依照這情形,小光的進步神速,簡直就可以結案了。但是,小光反而在遊戲室說話變少了,甚至根本不說話,較常用手比。這反差到底呈現什麼意義?老師們都很高興,我沒有讓老師知道這反差。我該恐慌嗎?我該催促嗎?不。我明白的。當過去那麼多次挫敗的經驗發生,要相信這個不一樣,很難。因此,小光得試試,試試看這個傢伙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說不說話這件事。如果這時候結案,我知道他很快就會又回到不說話的狀態。因為他發現:你們在乎的只是要我說不說話,而不是真的在乎我。

 

第六次結束時,兩位特教老師(其中一位是小光的認輔老師),主動前來與我討論小光,對於小光的改變,他們很認同我的專業。因此,我提到學校與家庭要一起承接,請特教老師們與我的做法一致,且準備進行親子遊療。

 

在未與小光諮商前,學校就邀請父母開過一次個案會議,結果並不好,小光父母指出他在家裡行為良好,也沒有不說話的問題,所以問題一定是出在學校。當學校老師跟我這麼說時,我跟老師說:「不!就是因為小光覺得學校夠安全,才會在這裡表達他自己。在家應該是被壓抑的,所以不敢造次。」而我的看法,在見到小光母親時,得到了印證。

 

我倆坐定後,我開門見山地說:「謝謝媽媽來,可以感受媽媽對小光的擔心。我和你都希望小光能快樂,而你們是小光的父母,你們很重要,如果我們能夠一起合作,就可以盡快地解決困難。所以,我會有話直說,如果有所冒犯,請見諒。」我習慣讓家長知道我與他們是合作關係,共同目標是讓孩子快樂,而不是要指責或批判父母。而在取得這樣的關係之後,我發現比較容易卸下家長的防備,畢竟沒有家長希望被認為是「不合格的父母」。取得媽媽同一陣線後,媽媽也就很真誠地坦承自己與先生對小光管教較嚴厲,且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小光,而小光也缺乏較年長的男性玩伴,因為爸爸除了工作外,正在論文最後階段。我深深被媽媽的真誠感動,可以感受到她對於小光情況的焦慮與無能,而小光因我的介入改善讓媽媽參與的意願提高。我建議調整孩子回家後的作息,請父母能夠抽空陪小光,並到校與小光一同進行親子遊療。媽媽同意,但對於爸爸的部分很為難,不斷提到爸爸的論文。我表達出理解,但同時拿出「恐嚇」的本領,以專業的評估真誠地向媽媽說:如果不好好地協助小光突破目前的困境,未來更難收拾,這是爸爸媽媽要的嗎?媽媽雖然有點為難,卻被我說動,表示會回去說服爸爸。

 

見到小光,我告知剛剛與媽媽談話,詢問他是否想知道談的內容?小光搖頭,臉色沒有任何表情,並且準備開始玩遊戲。這讓我思考,到底是他已經對父母的做法失望到不想知道,還是他覺得不關他的事,或是其他?不管他是否想知道,我都想讓關係透明,不想讓潛在的因素影響我們的關係。所以我簡述了一下剛剛談的,並發現其實他雖然沒有正視我,但還是有在聽。

 

媽媽來了,小光顯得很高興,主動依偎在媽媽懷裡。遊戲開始後,媽媽先在旁觀看,後來小光邀請其一起參與。但整個過程小光沒有說一句話,都用手勢表達。會後檢核媽媽是否已經調整作息時間,媽媽表示很忙,我的心裡有些OS,但是還是忍耐下來,「再給點時間吧!」我想。

 

就在此時,諮商常會發生的事出現了。當案主進步後,諮商師就會被要求利用案主對諮商師的好感,更多、更快地改變案主,而這往往成為一種壓力,也使得住人工作者變相成為矯正者。第九次諮商前,導師表示小光進步很多,也會主動詢問科任老師(之前與小光衝突)是否需要幫忙,也比較會以口語表達自己的需求。導師表示小光在科任課時無法久坐,會起來走動,而導師擔任的課則不會。希望諮商師能告訴小光在科任課坐好。每當我收到這樣的訊息,都可以理解家長與老師希望趕快步上正軌的想望,因此我先謝謝導師整體的配合,因為學校整體配合,才可能重建小光對人的信任。然後表達對導師想望的理解,也表示很希望小光能夠很快的跟上腳步。接著表達自己的限制與擔心,我表示如果這樣做,可能會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的關係,反而造成小光的退縮。我知道如果小光能夠很快地進步,那麼會很棒,但就我個人的經驗而言,似乎需要更多的時間。此時,導師似乎也意識到輔導的本質,直說這不是輔導的工作。我謝謝導師是個明白人,肯定她對輔導與教學之間專業的分界有清楚的認識。

 

爸爸來了。我先同爸爸討論如何與小光互動,爸爸很真誠地與我討論,並且也坦言自己與太太是權威式教養,願意改變,但需要練習。咻~爸爸願意改變著實放下我心中的石頭。我直接說明小光需要陪伴,而爸爸也表示已經想好未來(碩士畢業後)與小光的互動(如規劃戶外活動等),但目前無法分身。我很想進一步爭取他陪伴小光的時間,但我想先退而求其次,先讓小光在家有發洩的空間。於是,再次提調整生活作息,以及在家規劃遊戲空間的事。爸爸倒是很爽快地應允,這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也真正感受到爸爸真的想用心試試。

 

我請爸爸等會的遊戲讓小光主導,若不知道在這裡要如何與小光互動,就先在旁邊觀察。爸爸點頭應允。於是,爸爸一開始的確在外圍觀察,看了幾次後,爸爸忍不住出手了,教導小光如何遊戲,小光則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有時配合演出,有時不理睬爸爸的建議。我在旁邊以口語描述兩人的互動,例如「爸爸希望小光這樣拼比較堅固,小光想了想,好像也同意這麼做/小光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如此,看起來小光還是玩得很高興,但是整個過程也是沒有說話。更特別的是,當小光與爸爸比賽丟球,當他丟中紅心時,不是看向爸爸,而是轉頭看我,而我則報以微笑。顯然,小光覺得我與爸爸之間,我才是那個會欣賞他的人。也因此,如何讓爸媽成為欣賞小光的人,是接下來親子遊療的核心。

 

小光逐漸在諮商室內外都能談話,但他也充分善用諮商時間,好好地抒發自己內在的情緒。在上學期結束的最後一次諮商,他帶給我一包MM巧克力,相約下學期見。而在學期結束時,為了進一步讓小光在家庭系統也能夠得到協助,學校召開了個案會議,邀請了輔導老師、認輔老師、特教老師、以及小光爸媽。我與學校老師們事前並沒有商議好要怎麼說,但卻不約而同地賦權爸爸,直指爸爸是小光的模範,我並以小光與爸爸的互動為例。此時,爸爸聽到時有點跳起來,好像很意外,也很驚喜。導師提到小光諮商後的變化時,認為用「重生」一詞形容也不為過,並依照之前我們的討論,建議找到小光展現才能的方式。最後,我表達需要爸媽一起來諮商的建議,兩人表示有困難,還需要商議。但這場會議非常成功,不僅學校展現一致的態度,也取得爸媽的合作,願意給予小光空間。最重要的是,爸爸被賦權了。

 

開學後的第一次諮商,小光拉了拉站在二樓陽台欄杆往外看的我。我們都笑得很燦爛。雖然隔了一個寒假,似乎並沒有影響小光持續的進步,顯然小光的爸媽也的確在努力。小光在遊戲室中更自在地發揮他的創意,例如不斷嘗試使用不同的東西做棒子等。當然,他仍充分利用這空間來抒發受壓抑的情緒,例如將所有的珠子往上丟讓它們灑落各地,顯得非常享受與滿意。

 

小光在談話上已經沒有困難,不管是諮商內或外。導師為了讓他參與課業,使用分組的方式,藉由同儕的壓力,迫使他做出貢獻。聽著的時候,我有些膽戰心驚,但小光也接受了,而且似乎有效果。我驚訝於小光這麼快就可以接受這樣的規範,顯見他也逐漸接受同儕的互動,而導師也證實他已經能與同學互動並參與同學的活動。另外導師也表示小光已經經得起導師的責罵,而不會情緒暴走。哇!我在想,老師也太猛了吧!在捏把冷汗的同時,也為小光能承受感到欣慰。也許諮商的空間給予了他內在承受外界叨擾的空間。看起來一切似乎都很上軌道,輔導老師提到結案的事,我表示小光內在仍處於警戒的狀態,太早結案,可能會倒退,需要再評估。

 

也許基於測試,也或許是機構的結案壓力,也或許是我手邊個案量太大了,我向小光提出了結案的事,當下他並沒有特別的反應。也或許是我刻意忽略他細微的變化,身為人的我,免不了還是會逃避不想看到的部分啊!果然,接下來的日子,導師說小光意志消沉,消極抵抗許多事情,似乎有退化的跡象。他也不像之前下課就跑來,而是直到上課才到遊戲室。我很後悔跟他說結案的事,這顯示出當諮商師無法釐清到底是自己的需求,還是個案的需求時,就會犯下這樣的錯誤。事實上,我心知肚明他還沒有充分地得到情緒支持的空間,也就是最重要的家庭那一塊還沒有跟上,因此,此時結案對他而言,失去重要支持,家庭那塊又還沒有補上,要調適顯得非常困難,失落非常大。我決定告訴他我們會繼續,而內心真心希望不會已經無法彌補。小光顯得很高興,但這次的遊戲充分顯現他對我決定結案的不滿,整個遊戲室混亂到無以復加,但我知道他以這樣的方式調節了他的情緒,宣告我們回來了!

 

爸媽一起來了。媽媽先到,在媽媽到前,我與小光正忙著堆拼圖,媽媽加入後,小光開始分配我們任務。後來我想到一個主意,詢問小光是否可以用拼圖地板把他包起來。他開始有點猶豫,想想後覺得不錯。原本想包成直的,但因拼圖地板太軟,尺寸又不盡相同,因此小光改成躺下,我與媽媽將他包在裡面。完成後,小光破繭而出,非常高興,要求再一次。因為接到來電說爸爸馬上就到,我們商量要嚇爸爸,於是趕快再做一個。爸爸來時,我騙他說遊戲已經結束,小光已經離開。爸爸信以為真,此時小光突然爆破而出,爸爸嚇一跳,但每個人都很高興。在小光爆破而出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種小光重生的感覺,說不上來的一種感覺,並不是對這樣的破繭而出的詮釋,而就單純的一種直覺,覺得那一刻親子的關係不同了,一種同在的感覺。後來小光與爸媽做了一個長方形的箱子(我在旁邊觀看),我把它比喻成嬰兒床,爸媽在旁邊照顧,小光躺在裡面似乎很享受。後來小光慢慢的起來,我持續旁白說:小光長大了。這樣的歷程,似乎重建了小光與爸媽的依附,也滿足小光需要關注,然後從中長大,找到自己的力量。而我,在這過程中,就是好好地欣賞彼此靠近的歷程。

 

媽媽持續來與小光遊戲,而我持續地協助媽媽覺察小光非口語的訊息,例如當媽媽以自己的主張進行遊戲時,小光透露不同意但不願反駁的傻笑。媽媽積極地參與,與小光的互動時給予小光更多的空間,可以看出小光的神采日益煥發。小光從對我的依附,逐漸回歸到媽媽身上,這也就預告準備結案了。

 

後來幾次的遊療,小光沒有進行拼建築物摧毀的遊戲,也較少類似的情緒發洩的遊戲,而多是與諮商師玩打棒球(自製紙球),並說五年級要參加棒球隊。最後一次,他帶來一罐飲料以及卡片給我,卡片內容只單純地寫著謝謝我陪他玩。對我而言,這樣很好。他向我要了電話,說會打電話給我。後來,我接到兩次電話,他表示很想跟我說說話,並覺得生活都很好。而後續的追蹤,老師都表示他各方面表現都很好。

 

謝謝你,小光,謝謝你仍願意給我們機會理解你,我知道你要的不多,只要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空間,你就能轉化這一點點,成為你內在的力量。

 

只要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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