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ch Adams

 

這是一部心理治療師必修的電影,裡面幾個值得深思的議題。

一、只聚焦在自己身上的人,生命終究會枯乾

片頭一開始的提問:「家的定義?」「何處是家?」可以想像提出這類問題的人,內心是多麼的沉重啊。當我們身心靈受創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會想到最能安撫我們內心的地方─家。然而,當家不再是家,漂泊的心再也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所在時,我們要如何在這大千世界安生立命呢?天下之大可有我容身之地?絕望不停吞噬自己的內心,「存在」這事實,此刻卻成為最大的敵人。

Hunter Adams就是因著這樣的精神狀況,嘗試最後一線希望,而住進精神病院。然而,最後卻因為幫助了室友,而得到了療癒。

這不是老梗:「助人為快樂之本」。從歷史的經驗,人們就學習到,如果將所有關注的焦點都放在自己身上,不管外在的物質條件如何豐盛,內在的生命卻會因此逐漸乾涸。有個故事是這樣的:

牧師和上帝談論天堂與地獄的問題。

上帝說:「我讓你看看地獄」,就領著他進入一個房間。房間中間有一個非常大的圓桌子,旁邊圍坐的人在餓死與絕望的邊緣掙扎。桌子中間有一大鍋燉肉,足夠給每個人吃。燉肉的味道都很可口,連牧師都流出口水。桌邊的人都手拿著一支長把柄的湯匙,每個人都發現它正好可以搆到鍋子取出一湯匙的肉,但因為把柄比人的手臂還長,沒有人能夠把食物放入自己的嘴裡。牧師看著他們的情況,覺得真是恐怖。

上帝說:「現在我讓你看看天堂」。他們進入另一個房間,和剛剛的房間完全一樣,一樣的大圓桌和一樣的大鍋燉肉。人們也都備有相同的長柄湯匙 ─ 但是在這裡,他們全都營養良好、肥胖,而且有說有笑。起初牧師不能了解,上帝說:「其實很簡單,只需要一點技巧而已。你看,他們都知道彼此餵養。」


意義治療創始人Victor Frankl認為生命意義感無法靠著孜孜營營、處心積慮去追求便能得到。意義和快樂一樣,就像小狗追逐尾巴的遊戲,不是追逐可以獲得,而永遠是衍生的產物。當我們超越小我,專注於他人身上而忘了自己的時候,就會體驗到伴隨而來的意義與快樂。


二、Look Beyond the Problem

Hunter Adams被大企業家瘋子問了一個在簡單不過的問題:「有多少根指頭(How many fingers)?」,而被譏為笨蛋。當Hunter釋出誠意,幫瘋子修好杯子時,瘋子訓練Hunter 「超越問題(Look beyond the problem)」,而Hunter從幫助室友中領悟了這個道理,從此改叫自己「Patch」。

瘋子的問題就如公案一般,不是用常理、理解、或思考能夠回答的。當你努力想要去理解問題,就會深陷其中,不得而出。有人問趙州石橋:「狗有佛性否?」石橋答:「無!」表面上看來,好像回答了問題,也得到了答案。然而,公案從來就不回答對錯的問題,而所謂「無」,也不是理智上的「沒有」。那麼,真正的答案是什麼呢?真正的答案只有一個,卻人言人異。

生命的問題就如同公案一般,不是對錯可以歸類,也不是從理智下手就可以解決僵局。Hunter過去試圖去理解生命的問題,最終到了精神療養院,卻仍舊循著舊日的框架,想從過去成長的蛛絲馬跡找到答案。然而,深陷在問題其中,就會被問題框住、操控,而忘記主體是誰。

這就是專家常常被不按牌理出牌的問題困住(專家的困境),而生手往往能解決這類的問題。創發性的思考告訴我們,教育與經驗常常讓我們忘了自己的本能,忘了對問題隨時保持好奇心,忘了隨時返回自身。專注於規則與技術,就忘記相信自己,甚至懷疑自己。生命的問題從來就不按牌理,也從來就不是技術或語言可以回答的,這也就是古老中國一直強調「實踐哲學」的緣故。

實踐,然後體悟!

 

三、人終究會死,活著不是要苟延殘喘,而是追求生命的品質

Patch在面對醫學委員會的答辯時,有一段非常精采的對話:

Patch:請定義治療這兩個字。
  委員長:好的。治療是對於尋求醫學照護的人的照顧。
      你有治療病人嗎?Adams先生?
  Patch
:我和好多人一起住,他們自由來去。而我提供他們我所有能做的。
  委員長:Adams先生,你到底有沒有在你的農場治療病人?
  Patch
:是的,每個到農場來的人都是病人。每個到農場的人同時也是醫生。
  委員長:你說什麼?
  Patch
:每個到農場來的人的確需要某些形式的生理或心理協助,
     以此來看,他們是病人。
     但同時,每個到農場來的人負責照顧其他人,不管是煮飯、清潔、或
     只是簡單的傾聽,而這使他們成為醫生。
     我使用醫生的廣義,但醫生的定義不就是某個人幫助其他人嗎?
     什麼時候「醫生」變成威嚴的象徵,「這邊請,Smith醫生」或是
     「對不起,Scholl醫生,多麼棒的支架啊」或是
     「對不起,Patterson醫生,你的屁一點都不臭」?
     醫學歷史上,什麼時候醫生變成比一個可信任、有知識去拜訪
     以及治療疾病的朋友更大的詞?
     現在,如果你問我是否從事醫療行為?
     如果這代表打開你家的門,讓那些需要的人、受苦的人進來,
     關心他們、傾聽他們、使用冰敷袋直到他們的燒退。
     如果這就是醫療行為,如果這就是治療病人,那麼我的確有罪。
 委員長:你可曾想過出了差錯?如果你病人死了怎麼辦?
 Patch
:死亡有什麼問題嗎?先生。我們到底這麼害怕的是什麼?
    為什麼我們就不能視死亡是人性、尊嚴、禮教(decency)、以及上帝禁區,
    或甚至是幽默的總和呢?
    死亡不是敵人,先生們。
    如果我們要對抗疾病,讓我們對抗最恐怖的疾病─冷漠(indifference)
    現在,我在你們學校聽到人們講授移情(transference)和專業距離。
    移情是無可避免的,先生。每個人都會對其他人造成影響。
    為什麼我們不希望在醫病關係中有這個呢?
    這就是我聽到你們的教導,而我相信那是錯誤的。
    醫生的任務不應該只是預防死亡,而應同時改善生命的品質。
    這就是為什麼你治療疾病,有時贏,有時輸。
    如果你治療一個人,我向你保證,不管結果如何,都是贏的。

是的。人終究會死。死亡是必然的。那麼,活著就是逐漸邁向死亡的歷程。我們每天都在向死亡更靠近一點,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是這樣。然而,面對死亡,人類恐慌之餘,面對無力改變的事實,就開始將死亡當做假想敵,總希望做些什麼,好去除自己的無能與無力感。也因此,化妝品、維他命、拉皮、染髮、整個世界在提倡青春無敵、追求新潮、只顧眼前等等,都是意圖抗拒死亡。

死亡真的是敵人嗎?其實都是心理作用。存在主義認為,當人們面對無法掌控的事的時候,總希望能做些事情,讓自己好過些。因此,對例如火山爆發這種非自身所能控制的事,就以獻祭的方式,來讓自己好過些(「至少我做了一些事!」)

如果死亡只是自然的一部分,那麼助人工作(包括醫療、心理治療、教師等)的目的就不是要延續生命,而是活出生命。教育不應該只是著重在那些零碎的知識,而是不斷讓我們與生命對話。而醫療人員就不應該只看到病杜,而不與病人的生命交流。所以,心理治療師應該做的,不是去理會問題如何發生,要如何解決,而是看到問題背後的這個人,問題與這個人生命的連結是什麼?這才是所謂的「個體的獨特性」,因為這是每個個體回答生命詢問的方式。因為生命的問題雖然只有一個,而答案也只有一個,但卻也人言人殊。

所以,如果我們努力地回答了生命的詢問,即使臨終前我們仍然沒有找到答案,但是面對死亡,我們較能坦然。而愈是逃避生命詢問的人,當面臨生命終點時,卻愈是害怕。存在主義認為這種害怕死亡的人,是因為覺得自己過去虛擲光陰,沒有活得有意義,所以害怕死亡。這是一種「存在的內疚」,也就是沒有讓自己成為想成為的人。

所以,Patch不願意只是花時間在對抗病杜的醫學書籍裡,而堅持走進人群、走進病房,與真實的人接觸。這也就是劇中用功讀書的Mitch(帶著金質鏡框的醫學世家子弟),無法讓一位老婦人進食的原因。因為,生命的重量不在於維生,而在品質。

 

註:最近日本有本漫畫「自殺島」蠻有意思的,寫實地描述自殺者的心境。

 

 

四、「移情」不過是人與人相處必然會有的產物

正如Patch與委員的對話中所說的,每個人都會對他人造成衝擊,不管你做了什麼,或者不做什麼,都會對你週遭的人產生影響。因此,要避免移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保持專業距離,也會對病人產生衝擊)。所以,所謂「空白螢幕(blank screen)」、「專業距離」等等只是專業人員的自欺欺人,但卻因著專業的頭銜,讓病人、學生、或案主以為「冷漠」是對的。

再則,之所以移情,正因為我們讓對方可以放心地將許多的情感投射在我們身上。如果我們能夠了解自己是因為真正的關心,那麼,這些投射在我們身上的情感就自然而然地會變化成真誠的關係。困難在於,你是真的關心嗎?說個故事:

那年,任教學校來了許多的實習老師,非常熱忱。學校有位女學生車禍後,不良於行且語言表達緩慢。實習老師們非常關心這位女學生,而且有點熱心過頭,許多事情都幫她做了。一段時間後,女學生感受到老師們的關心,開始對心儀的男實習老師發出簡訊:「5201314,我在XXX等你,不見不散。」收到簡訊的男老師嚇壞了,瞬間遠離了那女生。女學生感受到後,就轉移目標,而收到簡訊的男實習老師都一一退避三舍。

實習老師們的關心無庸置疑,而女學生會投射情感,正表示她感受到關心,所以移情。然而,實習老師從逾越了女學生的界線(過度幫忙),到退避三舍,對女學生的傷害,可以想像。當然,我們很難責怪實習老師,但是卻是在關係上很好的啟示。如同Patch在農場上的醫院一樣,每個人都必須付出,而不單只是病人。女學生並非無能之人,還是可以做她可以做的事。但當許多受苦的人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們很自然會將自己提到一個高度,以拯救者的姿態出現。然而,這樣的姿態卻容易讓我們深陷情感的糾葛,而兩敗俱傷,這就是何以提出「專業距離」的原因。然而,這樣的情感糾葛卻也正是要邁向真實關係的關鍵,因為如果不去讓這樣的情感化解開,就永遠無法擁有真實的關係。而逃避卻會使得這樣的情感糾葛日益繁雜,未來更難釐清。

所以,害怕移情,通常是人難以承受情感的波動,難以存在在模糊與不確定之間,還要拿捏好自己。然而,如果當情感來時,好好地去品味與思量,慢慢對自己的感受等愈來愈清楚,也就能理解,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所有人類都擁有共同的這些情感,而能夠好好地在移情中,讓彼此逐漸透明而邁向真實的關係。

所以,害怕移情,其實是不敢面對自己的情感

 

五、不會玩的人,無法成為好的治療師

Winnicott認為治療師要有樂趣(playful),否則無法成為好的治療師。其實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要能允許自己內在的孩子展現,有這樣的空間給自己,才能夠允許案主的這個部份。因為對自己寬容的人,才能對別人寬容。

劇中,Patch在精神療養院裡的主治醫師,生活乏味,對他人毫無興趣,當Patch在訴說自己的生命史時,連抬頭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只是不斷地寫東西,而寫的東西似乎與當事人也毫無關係。所以當這醫師說Patch有進步的時候,Patch怎麼可能會「信道(台語)」。

如果我們對自己都毫無興趣,不可能對別人會有興趣。如果無法讓自己內在的小孩展現,就無法幽默,就無法讓案主也能自在地讓內在小孩展現。而好奇是小孩的天性,沒有讓小孩展現,好奇就無從發生。而能夠敏感到他人的內在,也是小孩的天性,沒有讓小孩展現,那溫柔而純淨的貼近,就難以出現。

當我看著葉子與風在追逐的時候,我笑了。因為我內在的孩子笑了。當我看到小狗奔跑,繞著童稚的咯咯笑聲,我笑了。因為我內在的孩子感受到了。當我在諮商室看著案主的時候,我內在的孩子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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